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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犧牲
「那麼……其他梵卓亞呢？」開口詢問的是王杰希，這同時也是馮主席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既然隔了千年都有你們兩位梵卓亞存在，就表示當初並不是所有的梵卓亞都與地球人通婚，肯定也留了不少人來維持純血的血脈，不可能只有你們。」
「你沒猜錯。」葉修點頭，「來到地球的梵卓亞不少，大部分的人選擇融進這顆星球；而少部分的人選擇了傳承……」
走進地球歷史的梵卓亞勢必會隨著時間的洪流而一代代忘卻有關希克羅亞的一切。梵卓亞已經失去了故土的根，縱使選擇與這顆星球融合卻也不希望連血脈與歷史都失去，為此某些梵卓亞選擇了傳承，除了保留住純血的血統，也紀錄下希克羅亞的一切，以及在梵卓亞來到這顆星球後，地球人所不知道的真正的歷史。
這話讓在座人都燃起了不少希望。
對於地球歷史的發展與進化，梵卓亞曾是袖手旁觀的，但現在葉修與葉秋倆兄弟坐在這裡，不就表示他們已經選擇插手了？如果有更多梵卓亞幫忙的話，未來對抗那些琉獸甚至可能會出現的獸人就更有助力了。
想到這裡的聯盟主席連忙問葉修，「那他們都在哪兒？和人類生活在同個區域裡？還是另有居住的地方？還是……」
誰都不難看出主席臉上迫切的期待，但葉修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然後掃過屋裡眾人，看過一個就說一句，大眼出生微草，文州和少天則是藍雨、老林和方銳是呼嘯吧？小周當然是輪回，一帆你是……
他一個個點過所有人的出生地，最後落到蘇氏兄妹身上說了兩個字，嘉世。他自己的登記地也是在嘉世，跟著蘇氏兄妹一起，但這只是因為蘇家兩位父母收養了他，戶籍理所當然也就跟著落在了嘉世。
葉修這個人到底從何而來，連蘇沐秋也不清楚。
「老馮，您認為舊城區……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他像是轉了個話題似的問馮憲君，「或者說，在您的心裡，舊城區該是個什麼樣子？」
──廢城。
不只馮憲君這麼想，只要提到舊城區，任何人在第一時間都會覺得它是廢城，而它現在也的的確確是座廢城，一座了無生氣的死城，這一點在那兒住了一陣子的莫凡完全可以證明這一點。
琉獸的出現讓人類在五百多年前放棄了沒有光石庇護的榮耀城，曾經屬於人們最為重要的城市，只在一夕之間失去了往日的輝煌，繼而慢慢蕭條，在琉獸入侵的幾百年間，再無人類踏足此地。
人類早已逐漸忘卻了他們曾經擁有的那座城，也忘記了它曾有的繁榮，如今唯有一張懸掛在中央城紀念館裡的一張老舊的照片能夠紀錄它的曾經。
那是人們對榮耀城最後的印象，如今呢？
榮耀城已經不再被稱作榮耀城，從現代人的嘴裡喊出來的稱呼是──舊城區。
眾多的不可知因素讓舊城區成為一塊危險的禁地，這麼多年來，除了遊荒者幾乎無人會踏進那片未知的地域，那裡除了是一座廢城之外，它還能是什麼樣子？
這樣的一座舊城，葉修卻在這一年之間來來回回去了好幾次，給的理由是探查，去探查什麼呢？就連跟著去過幾次的興欣幾人也沒明白是在探查什麼，反而覺得是跟著葉修去清理廢墟的殘骸比較像。
只有跟著葉修在舊城區裡頭跑的羅輯跟莫凡大約猜得出他們隊長像是在找著什麼，但問他他都只給予搖頭的回答。
「的確是座廢城了，」葉修感嘆，目光也變得幽遠像是在回憶著什麼，「這二十幾年來……」
二十幾年來？
眾人聽了愕然，人類離開舊城區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怎麼可能只有短短的二十幾年？
「至少在我小時候，它還算是座美麗的城。」葉修垂下眼緩緩道，「舊城……是我和葉秋的故鄉。」他們在那裡出生、也在那裡渡過短暫的童年。
或許是已經聽了太多超出認知範圍的事情，現在聽到葉修說出生於舊城區所有人都已經不會震驚了，就算是馮主席也只是吸吐了幾個呼吸就恢復正常了，連張新杰準備好的水都沒用上。
蘇沐秋一言不發皺眉看著笑意不達眼底的葉修，思考著他說的每一句話。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蘇氏兄妹卻是清楚的，當年遇上葉修時，問他從哪裡來，他回說從北方來，再問親人，七歲的葉修沉默了很久才給出答案。
被滅族了。
十幾歲的少年只當他口中的滅族可能是親人都被琉獸吃了，只獨留他一人；而現在的蘇沐秋卻突然從滅族兩個字裡意識到了真正的意義。
葉修不是人類，是梵卓亞，他的親人、族人都是梵卓亞……
然而他說「被滅族了」………
領悟到這一點，蘇沐秋猛然站起看向葉修，同時想通也站起身的還有一個紅了眼眶的蘇沐橙。
瓷杯落地的碎裂聲、楚雲秀的驚呼以及蘇沐秋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葉修你……！」
直到現在，蘇沐秋才明白為何當初他陪著葉修去舊城區時，他的心情會那麼不平靜，不平靜到一路上君莫笑都是以實體的樣貌跟在他身邊。
因為，那裡是他的故鄉、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更是他有著最沉痛記憶的地方。
當年那個才七歲的葉修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說出滅族兩個字的？蘇沐秋不清楚，也無從得知了，但至少那個時候，還是少年的自己仍舊可以從一個孩子的眉間看出失去親人的悲痛。
可成年之後回到故鄉的葉修，看上去卻是那樣的平靜、那樣的淡然，除了精神嚮導出賣了他的心情，根本看不出他心中難以平撫的情緒。
蘇沐秋不願再看到一次，他寧可葉修哭出來，或者是像孩童時期有些情緒的表現。可是葉修沒有，他沒有哭、甚至沒有表現出難過，就只是坦然的張開雙手，將撲面而來的負面情緒全數接收，然後鎖在心底最深處，那個誰也撬不開的盒子裡。
除了葉修其他人都不明白兩兄妹的心理活動，楚雲秀急急拉著蘇沐橙坐下安撫；陳果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握上他的手，拍著他的背讓他別那麼激動。
看著蘇氏兄妹這麼大動靜，周澤楷直覺這過去對葉修肯定不是什麼好的回憶，皺起眉頭拉了拉葉修讓他別再說下去，後者卻回給他一個沒事的笑容，而後雙唇再度開啟，吐出撕開自己和葉秋傷疤的過去。
「過去的曾經，純血的梵卓亞也是和人類住在同一塊區域，只要有人住的城市，就一定會有梵卓亞的存在，直到……琉獸從無數的暗渦出現在這個世界。」葉修平淡的陳述著自己曾在書中看到的歷史，「當人類選擇了有光石庇護的區界而離開最為繁榮的榮耀城之後，所有餘下的梵卓亞便決定一起定居在那兒。」
「那為什麼現在又會變成廢城？其他人……」
不知道哪個誰突然問了一句，可那話都沒問到尾就被蘇沐秋給吼了回去，「別問！不準問！」
這下子葉修出生舊城區的事沒把眾人驚嚇到，倒是被蘇沐秋這一吼給驚了。
「我去！」黃少天還沒被誰發過這樣的脾氣，下意識就回了嘴，「為什麼不給問啊？不問我們怎麼知道……」
「閉嘴！」蘇沐秋衝黃少天吼，「我說不準問就不準問！」
周澤楷完全肯定在舊城區發生過的事絕對是葉修極不願意回憶也極不想面對的事，扣著對方的手不自覺地用上了力，直到葉修晃了晃他的手輕聲說，小周你拉疼我了。青年這才發現自己用力過猛，立刻鬆了力道直對他說抱歉。
這點力道對葉修來說當然沒什麼，更何況他知道周澤楷這是在乎他，笑意裡增了些溫度拍拍他的手說，別擔心，就算再難跨的檻兒，我也跨得過。
「沐秋。」葉修轉頭喊他，「我和葉秋都好好坐在這兒你那麼激動做什麼？冷靜點，你看你這一吼把小蘇都給嚇出來了。」然後指了指地上那頭雪白的豹子，「等等一槍也跑出來就有戲了。」
基本這一黑一白兩豹子見上面，不打一架就不過癮，而且一打起來就會連帶其他人的精神嚮導一起跑出來。這病房才多大，要是十幾個人的精神嚮導全出來湊熱鬧……那還真是有戲了。
蘇沐秋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坐回位置上，葉修便讓陳果安撫安撫他，順便眼神警告秋木蘇別亂來，那頭本來準備往他身上撲的雪豹這才蔫蔫地把頭貼到地板上去。
為了消除蘇沐秋帶來的尷尬，肖時欽輕咳一聲乾脆拐了個彎改問別的，只是沒料到自己問出口的，對葉家兩兄弟來說又是另一道傷疤。
「咳……如果……如果梵卓亞能住在沒有光石的舊城區，而且安全了這麼多年，就表示梵卓亞根本不怕琉獸的襲擊才對，為何在希克羅亞卻會因為琉獸而被逼得逃離？」
也不知是葉修不想回答還是怎的，總之沒說話，葉秋看了他一眼乾脆直接開口，「現在的琉獸不可怕，充其量就是橫衝直撞只知道吃的怪物，真正可怕的不是牠們本身，而是在帕鄔斯指揮之下的琉獸。」
「指揮？」
葉秋道，「琉獸是帕鄔斯創造出來的產物，專門針對希克羅亞六大族的，每一種、每一階的琉獸都有不同的能力，只是還沒對人類用出來，因為牠們沒有收到命令。」
「還不明白的話，」葉修眼珠一動，開口補充一句，「可以想想四月的琉獸潮。」
這話讓眾人一凜，想起了史上最慘烈的琉獸潮。
「是不是覺得牠們特別難防、特別難打？就像突然長了腦子一樣。」葉修說，「那一回，是卡洛希亞出的手，還手下留情了。」
早在葉修死之前卡洛希亞就已經能將聲音傳遞到現世，而葉修死亡的瞬間她所獲得的力量早就足夠她走出虛無之間，但這幾年她卻沒有離開過那裡。
這也是葉修一直沒想透的地方，不僅沒離開還透過陶軒和劉皓做了許多違逆之事，只為了打開暗渦，照理說不用劉皓做這些事她自己也應該能打開才對……
卡洛希亞……妳到底想在地球上做什麼？
聽到手下留情，沒有人的面色是好的，尤其是蘇沐秋，臉更陰了。
「五百年前單單只是琉獸，就差點讓人類滅絕，若不是有守護光石，人類早就消失了。現在卡洛希亞只是給出一個簡單的命令，二十個區加中央區就傷亡慘重，如果全部的帕鄔斯真的從虛無之間來到地球的話呢？」葉秋諷笑，「人類乾脆舉手投降算了。」
眾人聽著都皺起眉，想說什麼反駁卻又說不出。黃少天沒忍住，只是這回有人快了他一步，搶在他張嘴之前一個拳頭鎚在了桌上，「你……！」
張佳樂咬著牙瞪著葉秋，「說到底，這些破事又都是誰的緣故才會發生的！難道梵卓亞就打算這麼一直藏在幕後不出來收拾這破攤子嗎！？」
啪！
這一掌比剛剛的拳頭還要重得落在桌上，那張和葉修如出一徹的臉上露出怒容，「你以為，梵卓亞真的只是袖手旁觀？真的什麼都沒做？」
第一個發現暗渦的人是誰？
第一個注意到琉獸出現的人是誰？
第一個發現了光石存在的人是誰？
帶著所有人類第一次成功擊殺了琉獸的又是誰？
梵卓亞的確是旁觀著地球的歷史，但是，卻絕對不會坐視人類因為他們的到來而滅亡。
他們因為暗渦來到地球，所以用迂迴的方式告知人類有這麼一個東西存在。
當混血的孩子出現第一次異變，梵卓亞用各種間接的方式，花了無數年教會人類使用屬於他們的力量。
當他們發現從家鄉追來的琉獸橫行，便讓人類知道光石的存在，甚至那位斬殺掉第一隻琉獸的主帥，更是梵卓亞的一名戰士所教出來的。
他們在地球上做的事情，超乎所有人想像，可直到葉修親口說出這一切之前，始終沒有人發現這支異世的種族和他們一起生存在這顆星球上，真正的深藏功與名。
「梵卓亞向來敢做敢當！」葉秋手握成拳，淡綠色的光在他黑眸裡跳動著，「為了負起所謂的“責任”、為了人類……」
「葉秋。」葉修喊他。
「哥！」葉秋轉頭想爭辯什麼，卻在看見葉修神情的瞬間再說不出一句話。
夠了，已經夠了。
葉修的表情是這麼說的。
就算深藏功與名，那又如何？追根究底，的確是梵卓亞的到來改寫了整個地球的歷史，甚至是人類的血脈。
葉修是這麼認為的，但，梵卓亞也為此付出了龐大的代價。
所謂的責任，到底是什麼？
兩個星球的血脈交融至此，現在說什麼責任又有什麼意義？
葉秋穩了穩氣息向後倒在沙發椅背上，閉上眼散出一股別理我別管我誰叫我都不理的氣息。
「先不管什麼責任不責任的問題吧……」葉修吐出一口氣，「禍的確是梵卓亞帶來的，這我沒話說；梵卓亞又在歷史的真相下做了什麼我也不管，我就說一件事，關於光石。」
他從懷裡拿出了三顆小光石，都是屬於嘉世的。
嘉世一役時主光石本是被葉修搶了回來，但為了周澤楷在他衝進空間裂縫之前，被劉皓趁亂又拿了去。到最後，葉修還沒來得及再從對方身上奪回來，主光石已經隨著劉皓一起被獸皇給帶走了。
南區的那一顆當時是被王澤拿在手上，他為何要去拿在光石塔裡的光石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最後光石是和他的屍體一起被琉獸給咬走了。
嘉世最終也只留下了東西北三區的小光石。
光石在葉修掌心上飄浮著，這三顆大小形狀不一的光石已經被他淨化過了，美麗璀璨的琉光粒子流動在光石周身。
葉修抬手輕輕一揮，三顆光石便飄到了屋子正中央，暖光照在所有人身上。
「你們覺得……光石從何而來？」葉修看著光石開口，「某年某月某天，某個幸運的人類在梵卓亞指點下發現的？」當然，在今天之前這屋子裡的所有人都認為是某個人類在偶然的情況下找到光石，因為史書上是這麼記載的。
那人一開始還以為是傳說中的夜明珠，便帶在身上，後來才發現琉獸竟害怕這石頭的光，便找了幾個朋友回到當初發現光石的洞裡，中央區的主光石就是這麼被找到的。
有人認為是命運的安排，也有人認為是上天的指引，但在葉家兩兄弟眼裡，只覺得可悲又可笑。
嘲諷的哼笑從葉修喉嚨裡傳出來，看著光石的眼裡卻帶著悲意，「看看那些流動的粒子，光石，就是大量的琉光粒子聚集之後所化成的實體狀態。想想看，這樣小的粒子要成就一顆光石，需要多少琉光？在不存在著琉光的地球，又要去哪裡找大量的琉光？」他慢慢垂下眼，「一顆小光石，便要五名梵卓亞領導全身的琉光來成就；一顆主光石，就是十名。現在人類所生活的二十個區加上中央區，二十一個區，共八十一顆小光石、二十一顆主光石，這些所代表的，就是六百一十五名純血梵卓亞，我們先祖的命，就在這些光石裡頭。」
這便是梵卓亞為這顆星球付出最大的代價。
「自那之後……」葉修沒有張眼，不去看所有人的表情，逕自說著，「所剩無多的梵卓亞在逐漸被人類忘卻的舊城區裡，落地、生根，直到……」
直到，那無情的爪子撕裂了所有。
屋子裡陷入長長的沉默，葉修閉著眼不說話，葉秋同樣也是。
「舊城區……還是座廢城。」最後是蘇沐秋喑啞著開口，想用事實告訴所有人，這句話後面所代表的意義。
他們曾經住在那兒，可現在的舊城區卻毫無人氣，連葉修葉秋兩兄弟都離開，甚至以人類的身分一個成為了嚮導，另一個卻藏居於人群之中，這背後所代表的事實不難猜，卻殘酷地令人難過。
不在了，他們都不在了。
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純血梵卓亞，就坐在這間屋子裡頭。
「是牠……」韓文清開口問，「逼得你們不得不離開？」
葉家兩兄弟前後張開了眸子，琉璃色的光茫在裡頭跳動著，面無表情的兩張臉上，唯有從閃著不同色彩的瞳孔裡讀到了情緒，那是悲傷、那是憤怒、那是無法用言語詳盡的──仇恨。
他們的故鄉，他們唯一的歸所，也是梵卓亞最後的故土。
他們曾無憂無慮，可以在那片土地上快樂地成長，再接過父親手上的責任，讓父親可以好好陪著母親，他們也可以孝順兩老。
他們都曾經以為，日子會這樣永遠地平和下去，卻沒想到，這個永遠的盡頭，來的卻是那樣的快，快得讓他們措手不及、快得讓他們不得不強迫自己成長到足以面對所有的一切。
一把無情的大火燒毀了這一切，一雙染血的利爪撕裂了梵卓亞的所有，在兄弟兩人的記憶裡烙印上永抹不去的痕跡。
梵卓亞的未來、兄弟倆的未來，像塊脆弱的玻璃被踩碎在了那獸足之下，再也拼不齊、湊不足，永遠只能是，未完成。
「從黑暗之中，破虛空而出的……」葉修用著破碎而沙啞的聲音開口，最後五個音節，染上了仇恨的情緒。
──帕鄔斯之皇。
Tbc.
關於最後那邊，不能走出虛無之間的卡洛希亞為什麼可以血洗梵卓亞一族，
這個之後會再解釋~
不是BUG喔~
其他的歡迎大家抓蟲~:.ﾟヽ(*´∀`)ﾉﾟ.:｡(阿初手殘眼殘不是第一天的事了...艸)
謝謝大家~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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