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

十一、

周澤楷在賽後的記者會開一半就聞到了那能令他幾近瘋狂的信息素，雖然很淡，淡到幾乎被人群給蓋去，可他還是聞到了。

若有絲無的月季香，那最能摧動他身體裡野獸本能的香味……

──葉修，那是葉修的味道！

於是周澤楷連記者會也沒給開完，丟了一句「他是一個偉大的人」也不管是不是破綻百出就藉口有事離開了，快得讓江波濤連問一下原因、要去哪裡都來不及。

周澤楷尋著味道想藉此找到葉修，卻沒料到才在半途那味道就變了味，他黑了臉，那是牡丹的霸氣纏著月季所散發出的香味。這只表示了一種情形：

葉修，被人標記了。

他陰沉著臉，握緊了拳加快了腳步來到了興欣的休息室，才正要敲門，門就從裡頭被打開了，門裡透出的兩種花香交纏的信息更是令他不快，令周澤楷不自覺的皺了眉頭。

「周隊？」開門的是蘇沐橙，她估算著時間差不多該輪到興欣了才招呼著方銳、唐柔和包子要出去，沒有想到一開門見到的卻是周澤楷，她驚訝的問，「你們結束了？」

周澤楷撇了一眼室內，沒有看到葉修的人，心不在焉的回，「嗯……應該。」

蘇沐橙不解了，應該？

這是什麼答案？周澤楷身為隊長又是榮耀現今第一人，縱使他大概整場記者會只會嗯啊喔的應著，但出席記者會是一定的，如果他都走到這裡了不就是表示結束了嗎？為什麼他用應該？

她見周澤楷並不像平常那樣保持著對誰都一樣溫和的表情，而是陰沉著、皺著那雙好看的眉，任誰看了都會知道他心情不好，甚至蘇沐橙還從他深色的眸子中看出了一點怒火，雖然他面容上只表現出皺眉的表情。

可他為何心情不好？難道……

她張口還來不及問什麼，周澤楷就開口問了，開門見山的。「葉修前輩……不在？」

「……」蘇沐橙像是瞬間領會了什麼，沒有馬上回答周澤楷，而是隔了一下才笑著回他，「葉修累了，讓果果陪著他先回飯店了，周隊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找他？」

重要的事？

他迅速的讓事情在腦袋裡轉，他要找葉修的事……重要嗎？

從前的他一向是將葉修當作一個目標、一個強勁的前輩尊重著並且追趕著，第六賽季是一次意外，可那之後他也沒對葉修多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就只是，在尊敬之外多了一點喜歡、多了一點在意。

周澤楷不懂那種喜歡是不是戀愛，他只是喜歡和葉修相處，雖然他們上了床，可這並沒有破壞他們之間任何的一切，他覺得很放鬆……直到年初的那場全明星。

再度滾上了床單的前後第一人，葉修是什麼心思他不清楚，可他卻是在狠狠要了他一晚上之後發現，其實自己早就在注視著這個Omega了，才會在發覺他的不對勁而尾隨著他出了那個充滿歡樂氣氛的包廂。

再然後，是被這個Omega拒絕的不悅，他本以為那不悅是因為自己身為Alpha的天性，可周澤楷發現他不能忽視自己成了葉修尋找另一道身影的替代品時的心痛。

在意，他是很在意葉修的，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在意，甚至都不了解自己為什麼能在人山人海的動物園裡聞到那只爆發出一瞬間的月季花香，別說葉修覺得不科學，自己也覺得不科學。

而葉修的拒絕、葉修的抗拒、甚至於葉修在動物園裡對自己的嘲諷，都讓他的心情在之後的幾個月裡只要想起就像坐過山車一樣的起起伏伏。嚴重時甚至會不小心在有外人時釋出壓制不住的信息素。

而就在剛剛，察覺到月季被牧丹花香纏繞的瞬間，周澤楷第一個湧上來的情緒是──暴怒，然後是想要釋放出自己信息素來捍衛那個本該是屬於自己的Omega，想和那個擁有牡丹花香的Alpha一爭高下。但他的理性將這些情緒全數壓下，他知道再如何也不能在公開的場合暴出屬於Alpha的天性。

是的，天性，他一直都將這種情緒歸在自己身為Alpha的天性裡，然而蘇沐橙一句話讓他思考起了根本。

──重要的事。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在意葉修？又為什麼會因為葉修產生這些情緒？甚至在意到……不經大腦思考就對葉修說出那兩個字？

這大半年來想破了頭的周澤楷突然像打通任督二脈一樣，從蘇沐橙的話裡自己繞出了答案。

他想要，想要這個人永永遠遠屬於自己。

而答案再簡單不過，只要兩個字就能說明一切了。

──喜歡。

於是，自他們的第一夜開始，反射弧晚了四年的周澤楷終於明白，原來，他是喜歡這個人的，不是像在動物園時脫口而出的那種喜歡，葉修一定是早就看穿了自己那顆根本沒有理清楚的心了，所以他才不肯讓自己負責，不接受自己說的喜歡。

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對葉修的那份心情，是重要到足以能控制他這大半年來的情緒、他的生活、他的呼吸。

他必須說，必須對葉修說──喜歡，喜歡他。

「我……」                                                                                             

周澤楷才出了聲，那邊就有人來通知了，看來輪迴的記者會是真的結束了，蘇沐橙同那人說了一聲知道之後才問周澤楷，「周隊，你剛剛有要說什麼嗎？」

周澤楷想了想卻搖了搖頭，「不，沒事。」

蘇沐橙見他分明是把話給吞了回去的樣子又再追問，「真的沒事？我可以幫你轉達的。」

周澤楷閉了閉眼，將自己從高低起伏的情緒穩下來，再睜開眼又是大眾所熟悉的那個周澤楷了，這一切轉變並沒有躲過蘇沐橙的眼，只見他緩慢且慎重的開口，「我，自己和他說。」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沐橙也沒有硬撬開人嘴巴的意思，便和他告了別就和已經在前頭等她的幾個人後頭走了，走出幾步，她下意識的回頭望了眼周澤楷，發現他還站在他們休息室的門外，盯著已經無人的空間皺緊了眉頭。

周澤楷……

「………」蘇沐橙盯著那樣的周澤楷不發一語。

轉瞬之間。

只在轉瞬之間而已，周澤楷周身的整個氣場就變了，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一樣……而她相信這一切，都跟葉修有關。

「沐姊？」發現她沒跟上的喬一帆喚了她。

蘇沐橙將思緒丟開，對喬一帆笑了笑，「就來。」而後邁開步她跟上前頭的人，將周澤楷的身影留在那個還殘留著月季與牡丹香的休息室前。

在主角缺席的狀況下記者會也沒多久就結束了，出席記者會的幾人紛紛低調的趕往醫院。

興欣的Alpha們都在病房門外，蘇沐橙急急的上前問，「葉修怎麼樣？」

眾人一逕的沉默，只有唐柔開口，「醫生剛開了藥，睡著了，讓所有Alpha都不要接近他。」

蘇沐橙臉上的擔憂更深了，開了門見到是陳果和安文逸等Beta守在葉修的病床邊。

陳果一見是蘇沐橙立刻起身，「沐沐！」

「醫生有說什麼嗎？」

「是抑制劑中毒。」陳果一臉難過答不上話，開口回答的是安文逸，他扶了扶眼鏡，「護士剛剛緊急打了鎮定劑，醫生說晚點會再來看詳細情況。」

──抑制劑中毒。

這五個字像是炸彈一樣在蘇沐橙身體裡炸開，整個人都愣住了。

抑制劑中毒是指用了過量的抑制劑所產生的抗藥性，雖然現在的醫學發達，新出的抑制劑對人體是沒有多大的傷害性，但所謂藥是三分毒，再怎麼對人體無害用多了還是不會有好處，而且醫學也證明過，Omega的抑制劑是有抗藥性的，長期無間斷的使用會造成使用的抑制劑量增多，而且現今資訊發達，不限定Alpha或Omega，舉凡是個人都知道，抑制劑單次用量絕不能超過三隻，後果雖不會致命但對人體依然有不好的影響。

是以不管是Omega還是Alpha拿著藥單去藥房領劑的時候都會被藥師不厭其煩的囑咐一句「不要使用過量，下個月還是找個對象。」。

葉修偶爾幾個月內會有幾天不見個半天左右的時間，陳果蘇沐橙等人都以為他是找對象去了，可眼下這結果看來，他似乎並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稱做對象的人，最常用的就是抑制劑，長久下來導致現在抑制劑使用過量而送醫的事實。

「都怪我沒注意他……我明明是老闆，卻連老闆的工作還要他替我分擔……」陳果懊惱得都快哭出來了。

蘇沐橙震驚過後卻是很快的恢復了平時的神情，她上前拍了拍陳果的肩，安慰道，「不怪妳的，我們都有責任……」

是的，他們都有責任。其實葉修的身體早在春節過完之後就有隱約的症狀出現，只是他們全隊心思放在拿冠，並沒有分出多於的心力去在乎葉修，幾個女孩子多少都有問過，可葉修總是一句沒事就不讓他們多問了。

蘇沐橙走到葉修的床邊，只見病床上那個總是威風得不像一個Omega的人，此刻是真真正正的有了一個Omega該有的樣子了，可這卻不是他們這些人希望看到的樣子。

葉修真的太過辛苦了……

他一個人從無到有，從網遊到組建公會，再到湊起一隊人建立戰隊，而後再殺過重重難關將他們這群人從挑戰賽一路帶到職業聯賽又殺進了季後賽，最後終於得到了冠軍。

這樣有如登天一般難的事，他卻做到了，一個被社會大眾認為只能相夫教子的Omega從無到有真的做到了！

葉修做到了自己想要的事，蘇沐橙打從心底替他開心，但更多的是難過，因為她知道，這一切，是用葉修自己的健康換來的。

她伸手握住了葉修那好看的手，「對不起……」濡溼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淚。

真的，對不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