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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混血
槍聲回響在射擊訓練室裡，雙槍十數發子彈間隔一致、整齊畫一的全打在靶上的同一處，靶心上甚至就只有一個彈孔的痕跡。
現今聯盟能做到這本事的，也就只有一位──槍王周澤楷。
打靶聲直到彈盡為止才停了下來，周澤楷放下手中訓練用的槍枝，拿下護目鏡與防噪耳罩從口中緩緩吐出一口氣。
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靶，皺眉，有些不滿意。
其中幾發的彈道偏了幾釐米。
拿起還在手中的護目鏡又戴了回去，似乎還想再繼續，卻從青年後頭傳來一聲輕咳。
「咳，差不多行了啊。」那人站在後方的台子，上身靠著欄杆口氣是一慣的慵懶，「大病初癒的人想立刻像從前那樣是不可能的。」
「葉修！」周澤楷臉上的不快立刻換上燦爛的笑容，將身上的防護用具急急脫下，兩步作一步地跑到他身邊，然後也沒等人反應過來，甚至沒管訓練場裡還有其他人，大手一張就將人圈進懷裡。
葉修也沒有推拒，只是嘴上仍說著小周你看看場合啊，倆世界將軍在訓練裡摟摟抱抱像什麼話？但他話是這麼說，但唇邊的嘴角卻是揚著明顯的弧度。
訓練場裡正在練習的其他人，全目不斜視、專心致志地將心神放到各人的靶心上，只當沒看見那頭正在曬恩愛的兩人。
笑話，這兩個世界將軍最近不管走到哪就要膩歪到哪兒，只是摟一下抱一下沒啥的，比起上回有人親眼目賭他們在候診間熱吻起來，摟抱什麼的，小事！
「怎麼跑這兒了？」葉修捏了捏青年的臉笑著問，「前天才剛被允許出門，今天就趕著訓練了？不怕身子出事？」
青年搖頭，「不會。好多了，再不練會手生。」
縱然這些大神都已經超人一等，但學到手的技能就算是輕易忘不了，卻還是會生疏。好比之前昏迷了三年的葉修，先是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在養身體，好不容易獲得安文逸的允許能到戶外練會兒，沒想到一柄戰矛剛耍起來就落地上去了，很明顯是身體完全跟不上腦子。
因此不管這些大神們有多忙，在這之間抽出時間訓練自己，都是每個人必做的日課。
「生？哪兒生了？」葉修張大眼指了指青年剛剛打的靶心，「你兩枝槍十幾發子彈只一個彈孔而已，偏離這麼個幾釐米兩天就能補回來了，走走走咱們先辦正事去。」說著也不等青年說什麼直接就把人拉出了射擊訓練室。
算著他倆走遠到一個距離，另一區域裡的幾人才各自拿下防護用具。楚雲秀撥了撥長髮呼出一口氣有點不耐，「這倆貨親熱得越來越過份了啊。」害她歪了兩三發，嘖！
隔了她一個位子的蘇沐秋放下訓練槍點頭同意，「肯定是故意的！」走到哪兒都要曬恩愛，深怕別人不知道他倆是一對似的。
蘇沐橙輕輕一笑，「葉修哥是嚇著了吧。」她將用具歸位後跟著兩人一起離開射擊訓練室，「他大概想都沒想過會有周隊早他一步離開的可能。」所以在察覺自己可能會失去對方的時候才會亂了方寸，也才會在不計代價將對方留在世上之後，更加的珍惜。「更何況……他曾白白浪費了三年呢。」
「他自作孽！」蘇沐秋哼了一聲。
「誰讓他利用人家真心，報應不爽啊，哼！」楚雲秀一甩秀麗長髮，表達其中的不齒，想到那天葉修的表情她就想替周澤楷甩他兩耳光！
周葉兩人最開始結合的原因是什麼，那天在病房裡楚雲秀天外插來一筆的一問，葉修也毫不避諱地親口說出真正的原因。
申請書是周澤楷遞上去，還是馮主席親手搓合，更是葉修一口就答應的事，這在聯盟裡不是秘密，除了身邊親近的人其餘人都以為是周澤楷在蘇沐秋身邊時近水樓台，早就勾搭上了。但所有人──包括周澤楷──都不知道，那個向來將一整疊伴侶結合申請書當回收垃圾的葉修之所以會答應的原因居然是……
「因為他身上的璃光。」葉修毫無愧疚感的說，「當時嘛……說喜歡什麼的，那都是騙人的，那時小周對我來說頂多就是沐秋帶出來的優秀哨兵，會點頭答應完全就是因為他有璃光。」
這話說得挺傷人，一屋子十幾對眼睛全看向另一位當事人，卻見周澤楷面上還是保持著微笑，一點也沒有受到傷害的感覺，反而是一種釋然的表情。
他知道葉修這是在對自己解釋，解釋當初為何明明不愛他卻還是答應了他。
葉修答應結合申請是另有所圖，這事兒他倆都心知肚明，卻一直沒有攤開來說，除了葉修那回為了救周澤楷在對方精神世界裡說了一次之外，但那也只是將一件事實陳述出來而已，至今青年仍是沒明白葉修答應他的真正原因。
其實到底是為了什麼，周澤楷早已經就不再糾結。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麼，最重要的是，如今葉修已經親手把心放在自己手裡了。
「你們這沒有感情基礎的……怎麼成的靈魂伴侶啊！？」黃少天目瞪口呆。
要知道這世上能結成靈魂伴侶的根本沒幾人，哪一個不是全心全意愛著對方，肯將生命共享給對方，從此生死與共。
連結之後的哨兵與嚮導在失去另一半之後存活下來的人很少，更別說是靈魂伴侶了，他們之間的連結會比一般人強上許多，幾乎是其中一人斷氣後不用半天也會跟著死去──心疼而死。
周澤楷大概是第一個死了靈魂伴侶卻還活著的哨兵──雖然葉修最後沒真的死，但連結的斷裂卻是真的，全世界都對他能熬過那痛而感到神奇。
也可以說，結成靈魂伴侶的第一要件，就是──相愛。
愛一個人怎麼判斷？沒人能回答。
可聯盟第一哨兵對葉修的愛卻是所有人都有目共賭的，縱使之前兩人在公共場合沒特意表現出來，但只要沒瞎的都能看出周澤楷眼裡的情意。相較之下葉修就平淡許多，可成為靈魂伴侶又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眾人也就以為只是後者較為收斂情感，結果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這貨當時就沒愛過人家，連喜歡都只是沾上點邊兒而已，還是欣賞的那種。
你們到底怎麼成為的靈魂伴侶！？
「愛啊。」葉修半垂下眼，將驕傲與寵溺的心情擋在眼簾和細長的睫毛之後，「全心全意的愛跟……信任，無條件的信任。」驕傲周澤楷所給的愛情，與自己無意識中所給予他的……寵。
除了自家弟弟和蘇氏兄妹，他從不會對誰給予這樣完完全全的信任，但葉修卻在還沒喜歡上、愛上他的時候，就已經給了青年這樣的信任，這大概也算是寵的一種吧，至少他自己是這樣歸類的。
很多時候，即便是愛極了對方，卻也無法做到完全信任。這是人性，就算嘴上說著相信，但或多或少，總會有那麼一些些……藏在心底深處，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懷疑。
大多數的人都會把這幾乎沒有的懷疑忽視或是乾脆當作沒有，畢竟就算結合了兩個人就還是兩個個體，總還會有那個一絲絲私人的空間存在。
完完全全的信任，尤其是對任何事的信任，這對於人類來說，太難太難。
可是葉修做到了，不管周澤楷做什麼、說什麼，他就無條件的相信，而後者也從沒有對他說過任何一句假話。
大概就是這樣強大的信任才讓兩人超越愛情結合成另一種形式的靈魂伴侶吧。
不過這也只是一種假說，畢竟單向的愛所成就的靈魂伴侶他們是第一對，而之後會不會再有第二對，又或是沒有愛情只有信任的靈魂伴侶出現，那就不是他們管得著的事了。
蘇沐秋想一想就鬆口氣，「好險我擁有的璃光少到幾乎看不到，若是像小周那樣……我看當年他進咱們家第一件事就是纏著我不放！」
「少到幾乎看不見？」楚雲秀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回，嫌棄道，「我看根本是看不到吧，要不是你爆發了一回我看老葉也不見得能發現……不對，他還是感覺到的。」
三個人走到了實戰模擬訓練場，場上黃少天嘴巴停也沒停的正和一語不發的邱非對戰著。
邱非有些吃力，畢竟對上的是有著劍聖稱號的黃少天，但他表現得也不差。一招銀光落刃剛落下便被少年俐落地格檔下來，甚至在對方還沒來得及接上下一招前就做出了反擊──天擊！
「邱非進步了！」蘇沐橙驚嘆，眼裡有著欣喜。
少年是葉修帶著教的，蘇沐橙三不五時要找葉修，和邱非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彼此也還算熟，也知道他是真正信任葉修，也因為這樣他多少受到陶軒和劉皓等人的打壓。當初要離開嘉世時她也一度猶豫著是否該帶著少年一道，但最後還是因為太多不能說、以及更多不確信的事而放棄。
「這小子也是個人才，還好跟著葉修學沒把他那嘲諷的口氣給學了。」楚雲秀欣慰道，「當初若不是分在嘉世肯定不會被埋沒，估計現在可能也是哪個區的隊長了。」
蘇沐秋卻是認真地看著場上的邱非一會兒才嘆道，「這說不準。他若不在嘉世，就不一定會有現在的邱非……或者換個方式說，是因為在嘉世，才造就出現在這個邱非。」
邱非本身有才能，不管在哪個地方總有一天都能將他身上的力量完全發揮。但是因為在嘉世，他遇到了葉修、也遭遇了打壓、甚至在嘉世一役面對了幾乎是死局的困境，這些無一不是加速他成長的原因。
「或許他跟你一樣，」楚雲秀轉頭看蘇沐秋，「要不葉修怎麼挑上他？那貨是怎麼說來著？基因優良？還是血統比較純正？」
講到血統蘇沐秋就頭疼，「別再跟我說什麼血統，真要說的話我看整個地球早就沒有純血的人類了，只有純血的梵卓亞。」
因為一直糾結著暗渦的問題，當時的病房裡就沒人能想到──這麼一大族的人來到地球，那麼，他們都到哪兒去了？
或許有人是想到的，卻沒深入細究。畢竟現今人類能去的地方有限，可地球這麼大，卻有超過一半以上對人類來說都是未知的地域，梵卓亞可能就生活在哪個地方也說不一定，這不算是個問題，因此也就沒特別提出。
卻沒想到，他們來得不聲不響，連融進地球，也是這麼的悄聲無息。
時間太容易讓人類忘卻很多事、也習慣很多事。一千年是什麼概念？對於長壽的梵卓亞或帕鄔斯來說，那或許只是他們冗長一生中的一小部分；但對於地球人來說，卻相當是過了好幾輩子的時間，就算現今人類的平均壽命已經提高至兩百上下，可相較於千，也不過是五分之一的時間而已。
又有誰還記得，千年多前的地球，人類這個種族其實並沒有所謂哨兵、嚮導與普通人這樣的分類？
察覺人類基因改變的起因是新世紀時突然產生的異變，至今也沒人能查出發生的原因。或許是知情者們的默不作聲，也或許是人類逐年地習慣並接受，近千年的時間許多專家學者都提出過多種多樣的論點，病毒的感染、地球改變所帶來的基因突變……等等，卻從沒有人知道這場異變發生最根本的原因竟是──混血。
部分的梵卓亞隱藏了原本的外貌，他們學著人類的語言、各式各樣的生活習俗、慢慢開始與人類交往、通婚，藉由這些，梵卓亞一點一滴，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慢慢融入這顆星球，逐漸成為地球真正的一份子。
「我說過了，看的寬一些，以出生地來論，現在在這顆星球上的都是地球人，但如果要嚴格地以血脈論……或許花上一輩子也找不出幾個純正的人類血統。」
當時的葉修說著還帶點感嘆，「哨兵嚮導、精神世界、精神嚮導，還有逐漸提升的平均壽命……這些，全都來自梵卓亞。我曾翻過族裡一本老舊的冊子，人類產生基因異變的那段時候，正是梵卓亞與人類結合之後生下的第一代混血達少年期要覺醒的時候。」
冊子裡詳實地紀錄著所有的一切，從第一次產生的異變、人們的處理方式、再到發現嚮導與哨兵各自不同的能力，直到最後人類的身體完全接受了這場漫長的基因改變，承襲了梵卓亞的能力。
梵卓亞走進了地球的歷史、改變了人類的基因，卻始終藏於鏡後，袖手旁觀整個地球因他們而改變的軌道。
馮憲君問葉修，為什麼不出面，而是選擇旁觀。
「因為梵卓亞的本意不是入侵、不是佔據這顆星球，更不願意與地球人為敵……」葉修淡淡的回答，「梵卓亞要的，只有一個──活下去。」
一個簡單到不行的願望，活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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