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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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違逆

──榮耀529年，四月──

榮耀歷史上最長、也最慘烈的琉獸潮，歷經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三月最末的那天，迎來了結束。

如葉修所料，各區界傷亡慘重，更別說嘉世就剩個中心區的總部，幾乎要被踏平了。與之相較之下，興欣鎮的死傷人數簡直就是個奇蹟！甚至還因為葉修的清醒，讓死亡人數降到有始以來最低的數字。

因此，在完整統一完的各區界死傷報告傳進興欣之前，鎮上淳樸的百姓們根本沒有意識到，整個世界正面臨著一場重大的危機，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規律地生活著。

而那份正式的公文報告與新聞傳遞到偏遠的興欣時，已然是四月中的事了。也是到那時，興欣鎮一直斷了的頻道訊號才又接通，所有人才從那模模糊糊的影像中得知消息。

當蘇沐橙看到嘉世統計出來的死傷人數，以及報紙上列出的長長一串死亡名單時，便紅了眼。

她在嘉世雖然被上頭排擠，但在自己的分隊中還是有忠於她的下屬與幾個交好的朋友，如今看到他們的名字一個個地被列在上頭，心底只有說不出的難過。

蘇沐秋見了，只能摸摸妹妹的頭，表示安慰；葉修則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道，「難過就哭出來，只是……這還只是開始。」

將來會失去的，只怕會更多。

「是啊……」蘇沐秋應和一聲，將視線從老舊的電視機台上轉開，從同樣雙眼通紅的陳果手上拿過公文──那是只給主管階級看的公文報告，與新聞上傳遞出來的消息更為詳盡。

「知道其他區界可能會比往年慘，但沒想到這麼……」尤其是百花、呼嘯跟雷霆。蘇沐秋在看到三個區界的相關資料時，眉頭都鎖緊了，「連老林跟樂樂都不得不要送到霸圖，那得是多重的傷啊……」再往下看，臉色更不好了，「連大孫和方銳都上了失蹤名單……」

他放下公文，抬頭問葉修，「你有預料到會這麼嚴重嗎？」

葉修靠在旅棧內的吧台上，輕輕點了個頭，「有，這個結果……已經比我設想的要好多了。」他本以為嘉世連總部都保不住，看了眼嘉世內部的分隊長調任名單，視線在邱非兩字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最後他吐出一口白霧，而後掐了手上的煙，道，「咱們提出的接管嘉世能不能被接受暫不說……但嘉世，就不被除名，也會被放棄。」

這次慘重的琉獸潮，至此也告一個段落。

收到公文後沒幾天，葉修又拉著蘇沐秋開始整治裝備，目的──死亡之森。

蘇沐秋乍一聽到整個人都不好了，抽著眼問，「還去！？你不都知道裡頭有啥了嗎？現在最重要的，該是想想興欣怎麼應付下個琉獸潮，一帆和小唐雖然都有進步，但……」

葉修一邊維護著自己的千機傘，然後冷冷地打斷他，「說不定不用等到下個琉獸潮了。」

「什麼？」蘇沐秋一怔，而後臉色一變，急急地又問，「你是說……獸潮會提前？」

「不一定。」葉修搖頭，「但不好說。」

他只能預測，在琉獸潮之前，還會有更大的事發生。至於是什麼……

「所以咱們得去查清楚。」葉修道，「我想……死亡之森裡，會有答案。」

於是兩人收拾了裝備，準備前往死亡之森。而這一回同行的，除了已經去過一回的喬一帆，葉修還帶上了羅輯，而且很堅持。

「我……我、我去？」

羅輯指著自己，表情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的事。

「嗯。」葉修點點頭，「雖然不是個挺好的決定……但得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葉修你瘋啦！」陳果忍不住走到羅輯面前，插著腰道，「小羅實力在哪裡你又不是不知道，讓他跟你們去死亡之森，那不就等於送死嗎？」

其他人也頗認同陳果的看法。

死亡之森的危險程度，所有人都知道，就算葉修說過他有畫出一、兩條相對安全的路徑，但誰也不能保證完全不出事，是吧？上一回的死亡之森之行，就在森林深處遇上了幾次襲擊，魏琛的手臂還因此裹了一個月的石膏；喬一帆除了心理的問題，也受了大小不一的幾道傷。

連一個經驗老道的老兵，和一個受過微草正規訓練出來的嚮導都尚且如此，實力原本就只在及格邊緣浮動的羅輯若是去了死亡之森……那下場是可以預見的。

「確實是有一定的風險在。」葉修神情難得嚴肅地道，「只是……他是我們之中頭腦最好的，對琉光的東西也有涉獵，有些東西與其帶回來讓他半猜半研究，不如現場直接看會好一些。我需要確認一些事。」

這話一說出來，羅輯便馬上知道葉修非要他一個「弱兵」去死亡之森的原因，「隊長，你是想我去那兒……實地堪察？」

之前葉修等人去一趟死亡之森究竟看到了什麼，他們都沒有向其他人透露，只有蘇沐秋在陳果死纏爛打之下說了句「違逆之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是以只有去過死亡之森的幾個人，包括橫跨森林來到興欣的蘇沐橙，知道葉修是想讓羅輯去「確認」什麼。

「要不，我也去吧。」蘇沐橙站起身對葉修道，「我也能幫上忙，哥哥的手……」

前陣子的琉獸潮，讓蘇沐秋的老毛病犯了，右手關節處這幾天疼得厲害，像得了風溼似的，三不五時就能看見他甩著自己的手說，「人老了啊，真是老了，從前還能在前線打個三天三夜不休息，這才打了幾天手就老犯疼了。」

這自然不是蘇沐秋真得了風濕，而是，他右手手肘以下的部位，並非屬於他自己。

在某一年的獸潮，他被琉獸咬去了半截手臂，連命都差點沒了。是靠著聯盟第一治療的高超醫術才把人救了回來，只是那失去的手，是再不可能回得來了。

之後聯盟方面動用了最高級的醫療技術，作出了一隻幾可亂真的假臂，加上張新杰的醫術，雖然能讓那隻手動起來與一般人無異，但到底不是身體原來的一部分，不比原來靈活，過度使用還會有後遺症──類似風溼。

蘇沐秋為此從戰場前線退了下來，卸下了世界將軍的光環，也將第一哨兵的頭銜讓了出去，從此專精在研發武器，才有了第一武器製造師的名頭。

「沒事的。」蘇沐秋一掌拍上了自家妹妹的腦袋，然後輕輕地揉了揉，對她笑道，「妳哥哥我還沒這麼脆弱，不過就是風濕而已。」

蘇沐秋氣嘟嘟地將他的手拍開，「你那哪是風溼！分明就……」

「真沒事的。」蘇沐秋輕輕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像在安撫孩子一樣，柔聲道，「我肯定會沒事，葉修也不會讓我出事的。」

「嗯。」葉修放下原本正喝著茶的杯子，鄭重應了一聲，堅定的眼神看向蘇沐橙，「就像之前一樣，我不會讓他出事，我保證。」

興欣能夠出戰的人太少，所以從前線退下許久的蘇沐秋也不得不披掛上陣，但無論何時，葉修都沒有離他太遠，始終將人放在視線可及之處，以便隨時來得及過去救援。

有了蘇沐秋的再三保證，和葉修的承諾，蘇沐橙這才放棄跟去的念頭。

於是三日後，一行四人──三個嚮導與一個哨兵──就出發前往死亡之森了。

這一趟出行，含來回與探查，葉修原本保守預計需要半個月，誰知四人才離開興欣不過七天，又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了。

那會兒魏琛正好巡視到鎮子口，和守門的大爺聊著天呢，遠遠地就看見前方風沙滾滾，以為是有琉獸來襲，他立時進入戒備狀態，在按下警鈴前的那一刻，他才看清，來的並非琉獸，而是說好出門半個月的興欣四人。

「我去，回來得這麼快？這是用了任意門嗎？」

雖說這玩意兒是幾千年前老漫畫裡的東西了，只是到了榮耀這年頭，魏琛還沒看過類似的東西出現。

他原本還想在打趣四人幾句，誰知根本沒人理他，直接越過他就往興欣鎮中心，陳果所經營的那間旅店衝，就連體力較差的羅輯都沒停下過腳步。

魏琛睜著眼呆望著四人帶著風沙的背影喃喃道，「這幾人是趕投胎呢？跑這麼快做啥呢？」

只見他身邊大爺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扶了扶老花眼鏡，才沉聲道，「沐秋懷裡好像……抱著個人？」

「啊？這跑得像風似的你都看得見？」魏琛不禁懷疑對方臉上的眼鏡是裝飾用的。

大爺呵呵幾聲，又坐回椅子上，「年輕人不懂，趕緊回去吧，肯定出事了。」

葉修腳程最快，在離鎮子口一里左右的地方，就將原先抱在手上的人交給了蘇沐秋，而後加快了速度，第一個衝回旅店。

時值午後，店裡沒什麼客人，也就陳果和幾個雇來的鎮民在收拾著碗盤，而葉修這進門進得那是轟轟烈烈，差點讓陳果沒把手裡正洗著的杯子給摔了。

「小安！」葉修進門第一句便喊了安文逸的名字，見屋裡頭沒見著人便轉頭問陳果，「老板娘！小安人呢？快叫他來！」

陳果還是頭一回見到神情如此緊張的葉修，也不敢多耽擱什麼，指著樓上說，「小安在午睡，你們………」這麼回來得這麼快，這幾個字都還沒說出口，就見葉修又像風一樣地衝上二樓，看那架勢就像是要去把人挖起來的。

她也不算傻，只一會兒就明白他如此緊急地要找安文逸，那肯定就是有人受傷了！還不是輕傷！

想通了之後便匆忙丟下手中東西，也要跟上樓，才剛踏上第一階，門口又衝進三個人，為首的那個，是她自己的哨兵。

「沐秋？」陳果一見是他就急急地問，「是不是有人……」

還不等她說完，蘇沐秋便打斷她，語速比平時還快了一倍，「果果，去弄些熱水！還有剪子繃帶藥水之類的……總之用得上的全都拿來！」說完後也不囉嗦，抱著手上被白布裹成一團的「東西」也衝上了二樓。

陳果眼尖，瞥見那白布上沾了不少血跡，立刻回身對後面進來的喬一帆和羅輯吩咐，「一帆你手腳快，去幫我燒水；羅輯同我去一趟小安的醫務室拿東西，快！」

救人如救火，爭的是時間，不等陳果話說完兩人就各自有動作。而後腳進來的魏琛則被一帆拉著一起投入了燒水大業。

過程除了混亂之外，也沒別的詞可以形容。

情況緊急，安文逸從床上被挖起來後見人傷得如此嚴重，乾脆也不去醫務室了，直接將自己的床讓了出來，就地醫治。

雖然有些衛生上的顧慮，但這種時候也顧不得這麼多，反正和他的醫務室也就差個消毒儀器跟幾個專業機台，興欣這樣的小鎮，醫療資源真沒好到哪裡去。

安文逸讓陳果帶人去將醫務室將需要的心電儀、氧氣瓶等等一一搬過來，那台消毒儀器太大搬不過來，他便讓喬一帆和魏琛不停地燒熱水，止血的繃帶是換過一條又一條，期間還因為一度止不住血，血壓低到一個差點吃去心跳的地步。

不過青年也算是個人才，中西兩種醫術都有涉獵，西式療法救不過來，便拿出隨身攜帶的針，在幾個穴位上一一針上，又讓人去找能止血的藥草回來。

葉修走過不少地方，識得的藥草比其他人多些，腳程也快，一去一回花不到半小時就把許多能用得上的藥草交給了安文逸。

於是興欣一眾就這樣進進出出，腳不沾地的忙活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近中午，才把人從閻王手裡搶了回來。

聽到安文逸吐出一口氣說出「安全了」這三個字後，眾人繃了許久的神經這才鬆卸下來，能坐的就坐，沒位的便靠在牆上，所有人臉上全是同樣的疲態。

魏琛是連移動都懶得移了，直接就地就坐到了地板上，幾乎要成一灘爛泥，連點一根煙的力氣都沒了。

「我說，這貨到底哪位高人，為了救他把咱一伙人搞成這樣。」

葉修面上倦容盡顯，但也沒像他那樣席地而坐，拉了張有靠背的椅子坐下，然後給了他一個白眼。

「雖說人傷得重，臉上的傷口多得讓你看不清，但你好歹也在這進進出出了一晚上，血跡也清得七七八八了，就這樣你居然沒看出是誰？你當初到底是怎麼把蘇沐秋和我給認出來的？」

「唉，這不忙得連瞥上一眼的時間都沒有嗎？」

水剛燒來一桶又要一桶，興欣的管線配備也不發達啊，燒個水都來不及，他還得去外頭的井打水！來來回回都不知道走了幾趟，誰有空去看床上躺得到底是何方神聖。

「來來，我現在就看看是哪尊佛啊……」說著將視線往床的位置移了過去，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雖然那人如今被繃帶佔去了半張臉，但洗淨之後並不妨礙魏琛一眼就將人認出來。

「哎呦我天！這不是那廢物點心嗎！？」

TBC.

喜(?)見點心大大！
聖誕快樂來不及說了，提前說個HAPPY NEW YEAR~(硬要說個快樂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