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

今天準時更囉！(沒拖到過一日了)

九、孤軍

太多、太雜又太驚人的訊息讓眾人花了好一些時間消化，這些事勢必是要往上呈的，只是怎麼呈現……又是另外一種技術，至少黃少天和周澤楷就對此道十分不擅長。

要讓黃少天來，那肯定是洋洋灑灑的幾十張紙，說上一天也說不完；若是換周澤楷來，那又會太言簡意賅到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喻文州將剛剛討論時他記下的事發了一份給肖時欽，請他整理成一份完整的報告。

「這要麻煩肖隊了。」畢竟他才是那個在嘉世親身經歷過一切的正主，「我和王隊也會協助你。」

肖時欽點頭道了聲好，收了那份文件，移到另個資料夾裡。

至此，幾個人也該是準備散會了，沒想到肖時欽卻又在喻文州將智慧儀收起後喊了他一聲。

「喻隊。」

喻文州抬眼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肖時欽拿下左眼的單片眼鏡，略有所思後才問，「你覺得……申請讓嘉世區界長換人的成功機率，有幾成？」

喻文州微訝，就連其他本欲要打道回府的幾人都紛紛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不高。」喻文州想了想客觀地回答，「若在這回的獸潮之前，或許有些希望，現在……只怕中央是騰不出人手。」他微微一頓之後又問，「肖隊你……為何突然這麼問？」

「……嘉世內部的問題……」肖時欽將手指放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大。」

嘉世有問題，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聯盟最高主席馮憲君早就想將陶軒換下了，只是無奈整個嘉世除了一年比一年還高的死亡率，還真抓不到其他實質意義上的錯處，加上中央也有人罩著他，一時之間還真動不了他。

這回琉獸潮過後，嘉世傷亡慘重，甚至連中心區都被入侵，馮主席如今是很有理由動一動陶軒的位置了，只是他就是想，也如喻文州所言，無人可用。

提到嘉世，尤其還是嘉世那一籮筐的問題，黃少天次次都很帶勁，每回都要把嘉世除了葉秋和蘇氏兄妹之外的人，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罵個遍才夠。

「怎麼？他們除了幹出謀……」黃少天驚覺到自己差點說錯話，趕忙假咳了一聲改口，「除了讓咱們聯盟少了位世界將軍、讓蘇妹子叛逃之外，又做了什麼轟轟烈烈的事了？喔，對，他們還搞丟了個前‧世界將軍，失蹤了三年多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交代不清不楚的就算了還搞通緝呢！蘇沐秋那貨精明著，要是還活著，除非他自己跳出來，不然是誰也別想找到他！他個窩囊廢，躲嘉世、躲全世界！他要是還活著！等他出現我非揍到他爹媽親妹認不出！嘉世沒能人這誰都知道的事啊，要不是還有個孫翔從越雲調過去──天曉得那二貨是受了陶軒什麼蠱惑蠢到家了才會接受調到嘉世……」

黃少天嘮嘮叨叨地還沒念完，旁邊楚雲秀就給他補充了一句。

「却邪。」

黃少天一頓，喔了聲才繼續道，「就為了一柄却邪！？他天真啊？以為拿了却邪就能成為第二個鬥神？哈哈哈哈，叫他先來跟我劍聖過個幾招啊！」

「不過他確實算目前嘉世最能打的一個了。」江波濤道，「若是心性再成熟點就……」

不等他說完就又被黃少天把話截了回去，「確實是就他能打，不然陶軒要他幹嘛？劉皓還以為自己讓出個隊長位置出來就能把人拿捏住，笑死人了！也不惦惦自己斤兩，孫翔那性子能任人宰割？把人看低了吧。是比不過老葉沒錯，但怎麼也比他劉皓強！」

黃少天這是心裡話積了太久，眼下就他們幾個人，話一出口就沒遮沒攔，連喻文州咳了幾聲示意都沒用，長篇大論的把嘉世從以前到現在，明裡暗裡幹的蠢事壞事全說了個遍。

「嘉世，就該被踏平個幾萬次！」

最後這句倒真是有些洩恨的意味了。

楚雲秀倒是想起之前黃少天最快提起，剛剛卻沒講到的事，「你前不久說嘉世讓葉秋一個人單幹一隻高階？我沒聽沐橙說過這事，你詳細給我說說。」

「妳不知道？妳居然不知道！？」黃少天一拍桌子，像是好不容易逮著了個聽眾一樣，有點興奮，「這事妳怎麼可以不知道，來來來，快聽我娓娓道來……」

已經聽過沒有千遍至少也有百遍的喻文州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臉，其餘人則是用各種各樣不同的嫌棄眼光看著楚雲秀。

妳哪壺不開提哪壺？找個人問問不就得了？何必非要問這個話嘮？

三言兩語能說完的事，他能編成一個講一下午也講不完的長篇故事！

楚雲秀聽黃少天開頭幾句就後悔了，雖然她是挺想這事是怎麼發生的，但她沒有想聽他「講故事」啊！現在撤回前言行不行！？

嘉世，並沒有像它表面看上去的那麼光鮮亮麗，剝開外頭那層被「鬥神」鍍上的金環，裡頭的髒水黑得深到不能再深，最典型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到底有多黑，一般階級的兵士或許不會知道，但時常在各區界來來去去的那些正、副隊長們，及三不五十就要視訊通聯的那些高階官員們都知道，就算鬥神葉秋都還在世，嘉世也早就不如從前了。

不是葉秋的戰鬥力下降、也不是他領戰的方針或是判斷失誤，而是……整個嘉世除了蘇氏兄妹及少數跟著他學習的少年們，其餘的早就沒把這位鬥神的話當回事了。

陶軒想將葉秋逼退位，雖然不知他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有這想法，但卻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身為一個區的區界長，態度自然也影響了其他人，再加上副區界長崔立及劉皓在旁邊搧風點火，久而久之，嘉世裡對鬥神也慢慢地不再有當初的敬畏，竟生出「堂堂鬥神也不過如此而已」的心理。

喻文州、黃少天王杰希等人就不只一次看過幾個人當著葉秋的面，說著某些人已經老了、殺不了太多琉獸，怎麼不早點退下戰場，讓別人上位呢？

雖然沒有明指是誰，但誰都聽得出來他們嘴裡講的人就是葉秋。

黃少天第一次聽到時，是想直接上前揍人的，不過被葉秋擋了下來，黃少天憤憤不平地說為什麼要攔他？老葉難道你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讓他們隨便說？

葉秋不答，隨意地笑了笑，也沒對那些碎嘴的人說些什麼，只用了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幾人，轉頭便走開。

這些閒言碎語自然不只藍雨的正副隊長聽見過，其他常到嘉世區界走動的，估計都聽過。

話沒有說得很明，但他們都曾私下提醒過葉秋要多注意些。

其中只有韓文清，霸氣的直接當著陶軒的面就問葉秋要不要調去霸圖，嘉世不值得你如此。

當場陶軒臉就黑了，若不是礙於韓文清在，他能直接對葉秋發脾氣。

葉秋先是看著陶軒一眼，才笑著回韓文清，「你們霸圖這麼北，冬天冷，哥南邊住久了，不耐寒，省省吧。」

韓文清倒也沒勉強他，只是臨去前對他道，「別忘了，你還有個世界將軍的位置在中央城。」

話是對著葉秋說的，但他的眼神就沒離開過陶軒身上，就像是在給予某種警告。

葉秋嘴上說著知道，但人還是待在嘉世，中央城也就有事才會過去。

陶軒、劉皓既然不把他們隊長當隊長，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把他們當區界長和副隊長看，偶爾在會議上三句話裡就帶著一句諷刺，尤其是黃少天，每次看到人他不把陶軒嘲到臉紅脖子粗都不甘願停下他的嘴皮子。

黃少天至今都沒有忘記，那年春天他待在嘉世目賭到的一切。

時值四月初始，黃少天本是想趕回藍雨，卻被蘇沐秋用替他保養冰雨的理由多留了幾日，這一留，就留到了獸潮來臨。

蘇沐秋重傷之後就從最前線退了下來，由蘇沐橙頂了他的位置和葉秋搭擋。她的策應能力很好，和葉秋配合起來一點也不輸給她哥，因此他們照理來說，會被編在同個隊裡。

黃少天自然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出發前一日蘇沐秋拿了編隊表給他，才發現葉秋和蘇沐橙兩人，竟然不在同個隊裡，而葉秋將他編在了後者的隊裡。

他一拿到就直罵這是哪個腦殘編的隊！？蘇沐秋聳聳肩沒回答，只說要不你自己去問葉秋吧，是他排的。

於是衝動的少年人拿著編隊表去質問了嘉世隊長，可嘉世隊長卻笑了笑不給他正面回應，只讓他幫著顧好沐橙。

當時黃少天以為葉秋的裡話是指嘉世有人想對沐橙動手腳，但後來想想也不對，若是他真怕有人這麼做的話，直接把人放在身邊不是最穩妥嗎？幹嘛還刻意調開？

他在葉秋那兒要不到答案，卻在隔天臨行前，從蘇沐橙那兒得到了模稜兩可的回答。

「少天，他們不會、也不敢讓我有事，所以……」蘇沐橙將一個臂章遞給他──屬於主隊副指揮的臂章，「你去葉秋哥那兒吧。」

黃少天看了就瞪大眼，「他沒有副官隨行！？」

「沒有。」蘇沐秋不知道突然從哪兒冒了出來，拿過那臂章就不管黃少天意願地給他別了上去，道，「他既然不讓我們兄妹跟著……你就去替我們多照看著他吧！」

話沒有說明，但黃少天卻是明白了，嘉世針對的人並非是蘇沐橙，而是葉秋。

葉秋看到黃少天別著那臂章無視編隊表，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自己邊上也沒多說什麼，只碎念了一句「瞎操心」，就分了一個小隊讓黃少天領著。

獸潮剛開始黃少天還沒覺察出什麼，但等到越來越多中階琉獸出現，他就慢慢發現了不對勁，直到葉秋直面對上那隻領頭的高階琉獸，才驚覺是哪兒不對。

黃少天領著的是另個小隊，他沒法時時刻刻盯著葉秋不放，也覺得堂堂一鬥神不用人24小時照看著，可他錯了，他就該打出發那一刻就死死跟在葉秋身邊才對！

當時黃少天也不過是藉著一個落地的姿勢隨意往葉秋那看一看，沒想到那一看卻是差點把他的心臟給看停了。

要知道，高階琉獸雖然只比中階高了一級，但差距卻像是天與地。通常一隻高階都需要三到五個隊才能完全擊倒，就算是有大神級別在內的隊伍，一隊少說也要五個人才會可能將其擊殺。

可黃少天看到的，卻是聯盟的第一嚮導正一個人與那隻高階琉獸拼鬥著，而他隊裡的其他人則是保持了一個適當的距離，有一下沒一下的揮著武器，或是開個幾槍，一點幫助都沒有，就連他們隊長被一掌揮了出去，眼看著就要被另一邊的中階琉獸給咬掉腦袋瓜子了，卻還沒有人站出來。

黃少天用盡畢生最快的速度衝到那隻階琉獸頸後，藉著反重力靴一躍而起，高舉冰雨一劍將琉獸的頭給劈下，才讓葉秋免於成為牠肚子中的亡魂。

那是黃少天第一次知道，單挑一隻高階是什麼感覺，更何況他還不是獨字單幹，而是和葉秋一起，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那隻高階轟然倒地。

擊倒一隻高階琉獸，便代表著一波獸潮的結束，大部隊有一些時間可以休兵緩緩。

但黃少天根本沒那心情休整，看著那頭琉獸一命嗚呼之後便轉頭朝那群人大罵。

「你們他媽的全瞎了！？沒看見你們隊長命都快沒了！？」

這群人或許是被劉皓洗腦洗久了，既然鬥神在他們眼裡都不是個事了，區區一個劍聖自然也不被他們看在眼裡。

「黃副隊看錯了吧，我們可是很努力、很艱辛地在協助隊長作戰呢！看，還受傷了。」

所謂的受傷，也不過是擦破皮的小傷罷了。他們那副嘻皮笑臉的樣子黃少天看得噁心，身為聯盟最出名的話嘮，他本有千萬種方法說到讓他們哭著認錯，但葉秋卻阻止了他。

「潮期還長著，別浪費力氣。與其花時間和他們扯，不如安安靜靜地休整會兒。」

黃少天算是完全明白蘇氏兄妹為何寧可他跟著有鬥神之名的葉秋，也不讓跟著蘇沐橙，因為葉秋這個隊基本形同虛設，只有他一個孤軍奮戰著。黃少天跟著，便能適時幫他一把。

也因為如此，葉秋才會將蘇沐橙調離身邊，遠離危險。

琉獸潮結束後，黃少天氣氣急敗壞地想將這事兒上報中央，葉秋卻不讓。

「獸潮剛結束你別再去給老馮添亂，小心他心疾發了。為了咱聯盟的和平你讓他多活幾年吧。」

黃少天自然氣不過，「難道你就看著他們這樣？你不氣？」

「氣什麼？」葉秋哼哼笑了兩聲，「他們自己不要命，我何必氣？」

黃少天第一時間沒明白他說什麼，直到又下一回的琉獸潮，他才從蘇沐秋那裡得知，其實每回跟在葉秋身邊，活著回嘉世的，根本就沒幾個，也就上回多了個黃少天跟著，才多活了幾隻貓。

「其他人不管他，他自然也沒必要顧著他們的死活，況且也顧不到。那些人，自作孽而已。」

蘇沐秋說這話時口氣很冷，就像那些人是死有餘辜一樣。

葉秋不想將事情鬧大，黃少天不管他是因為不想和嘉世鬧翻，還是私下有什麼打算的，反正他是沒少拿這事兒到處宣傳，只是說的隱諱，聽上去像是他在拿救了鬥神一條命在說嘴，實際上藏在字裡行間的真實，聽得懂的，自然聽得懂。

為了不愧對聯盟話嘮這個名頭，那年黃少天只要去了中央城開會，逢人就說這事兒，哪怕對方早已聽了數十遍，反正他就是要說，說到整個聯盟沒人不知道這事兒一樣。

也就那年楚雲秀受了重傷，在煙雨躺了整整一年，才會不知道這事兒。

偶爾說說也就罷，但黃少天這樣子明顯是不把事鬧大就不罷休一樣，陶軒要臉面，便讓劉皓去把這事處理一下。

劉皓便趁著黃少天又在對人說事的時候裝作正好經過，臉上堆著笑，裝出一臉感激的樣子對他道謝，說若不是黃副隊，嘉世就會失去他們珍貴的隊長，聯盟也會痛失鬥神。

黃少天看了他那嘴臉就犯噁心，聽他的道謝就更想吐。

「珍貴？我怎麼看不出來他哪裡珍貴了？」黃少天哼笑一聲，勾了他身邊的蘇沐秋問，「聽說你們家隊長那身戰服好幾年沒換了吧？我上回去啊，看他除了却邪有你在替他按時保養，全身上下就看不出哪裡珍、哪裡貴了。」

蘇沐秋呵呵兩聲，附和道，「是啊，除了那柄却邪，三個月前戰甲被咬穿了個洞申請換裝備，到現在還沒看到個影兒呢！」說著又嘆了口氣，彷彿黃少天附身一樣叨念著，「唉，我就該用我的名義申請，多申請幾套給他備著用，省得我上不了戰場還得像個老媽子一樣替他擔心。唉，不對，我就該拼著這破爛身子上去才對，雖說貢獻不了什麼戰力，但好歹也能給他顧個背後，你說是不？不像某些人，只用眼睛在打仗手啊腳啊都斷了似的。」

後面幾句是針對誰，不言而喻。

也就劉皓臉皮厚，當作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他一樣，面不改色地笑著又說了幾句客套話。

而那回從中央城開會完回到嘉世的葉秋便發現，他辦公室裡頭莫名被堆了五、六套戰甲，問了蘇沐橙才知道在他去見馮憲君的時候還發生了那樣事情。

他笑著搖搖頭，留了一套，其餘的也沒退，全推到了蘇沐秋臥室裡。後者嚷著抗議，他便回，那不是用你名義申請的？自然放你屋裡，老媽子，要不下次獸潮你也不用跟到第三防線了，留在中心區修補著戰甲等我回來好了。

蘇沐秋氣得差點背過氣，不過也知道葉秋是在暗示他，別讓這事在張揚下去了，點到即可。

於是，那之後黃少天是沒見人就說這事，但一年之中總免不了要提個一、兩次才甘心，聽得葉秋自己都煩了。

黃少天卻說，我那是好心在提醒你啊！別好心當雷劈！哪回你中一次招連命都沒了！

那時候的黃少天也就是說說而已，卻沒想到，卻是一語成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