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

第三章-下

自高考結束那天之後，周澤楷便沒有回家，他從考場離開之後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這期間他除了傳訊給言柏堯報平安之外，毫無音訊，連放榜的結果都是透過一封短信和學校的通知才報給了家裡知道。

他消失了一個多月，八月初的某個雨夜，周澤楷才背著包獨自走回言家。

回到家裡，除了來自大哥真心的關懷，周澤楷面對父親的責罵、二哥的虛情假意，亦或是妹妹的冷嘲熱諷，他全都沒有放在心裡。

周澤楷沒有對任何人說他去了哪裡，也沒有說他去做了什麼，回家之後便幾乎不出門，大半的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就連言柏堯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最後言哲青是氣得直接不理這個兒子了。

時間便又這樣過了幾週，八月末，已經是臨近開學前報到的日子了，周澤楷卻是選了一個無人在家的午後，拖著一只行李箱從自己房裡走了出來，若不是言柏堯忘了帶東西，從公司急忙趕回來撞見，他都不知道周澤楷其實並不想念大學，甚至，他極其渴望著離開這個家。

兄弟倆深談了一會兒，終於得知弟弟想要做什麼的言柏堯無奈嘆氣，「若是如此，當初你又何必刻意將課業撿回來？一直打著遊戲不就好了？」

周澤楷低頭沉思，好半晌才回了他哥。

「大概，還是想證明自己。」

他可以用三，五年的時光去證明自己的實力，但不代表他會放棄自己想要做的事。

一張B大的錄取證書，算是周澤楷給他父親的一個交代。

九年的義務教育結束，他覺得自己交出了一個滿意的成績單，也已經完成了自己身為「言家子女」該完成的任務了，所以從今以後，他要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不為別人而活，而是為自己而活。

縱然清楚父親知道後肯定會勃然大怒，但言柏堯沒有阻止周澤楷，只在他離去前問了一句。

「以後，還回來嗎？」

周澤楷想了很久，才搖搖頭，「不知道。」

這個家對他來說，不愉快的部分佔了大半，但卻不能否認其中仍有真正的親情，以及他人給予他的，真實的善意。

但，還要不要回來這個問題，對當時的周澤楷來說，是真的沒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言柏堯也不強求，拍拍他的肩，「去吧，我知道無論在哪裡，你都可以飛得很高。」

他知道他的弟弟很聰明，也很有能力。

周澤楷笑著點頭，對他哥承諾，「嗯，我會的。」

最後還是言柏堯送周澤楷去的機場，臨別前他第一次抱住了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記住，不管未來如何，這個家隨時歡迎你回來──我說了算。」

周澤楷在言柏堯看不到的角度扯了個笑，雙手擁了擁他，回應了一個字。

「嗯。」

周澤楷離家離得瀟灑，但事後得知自己小兒子沒去報到，而是進了職業圈當電競選手的言哲青，氣得差點與周澤楷斷絕關係。

最終還是言柏堯幫襯著說了幾句，言哲青才沒真的付諸行動──這讓原本聽聞此事的言柏軒露出了失望之色。

那之後，因為周澤楷的關係，言柏堯開始會偶爾關注一下榮耀聯盟的賽事。一開始他只問助理輪回這週是贏還輸，贏了就給弟弟發一句「恭喜」，輸了就發一則「加油，繼續努力。」

關於周澤楷在榮耀上的其他事，過於忙碌的言柏堯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他的秘書例行性地在報告完公事又報完了本週的比賽結果之後，突然感嘆地說，「言總，您這弟弟可真行，不僅出道就直接當了隊長，還拿下這賽季的『最佳新人』。據說輪回這支隊伍在這之前還從來沒進過季後賽呢，這一賽季還是靠著您這位弟弟才成了黑馬。」

言柏堯抬眼看了他的秘書，然後才點點頭淡淡道，「……嗯，知道了。」

他面上不顯，心底卻是滿滿的驚嘆。

言柏堯知道周澤楷初中那會兒曾沉迷過這款遊戲，之後他「洗心隔面」重拾起課本，言柏堯就很少看到他打遊戲了，偶爾幾次撞見他也都跟自己說，轉換一下心情而已。

雖然能進得了職業圈就代表周澤楷有這個實力，但……

言柏堯想，他這弟弟成為選手之前的幾年，不都在埋頭苦讀嗎？放下了幾年的遊戲隔了幾年再撿回來，能短時間就打得這麼好？

……等等，這孩子莫不是在念書之餘還抽空去打遊戲！？

這很有可能！

周澤楷高中是住校的，還不一定每週回家，那麼課餘的時間他拿來做什麼……言柏堯還真是不清楚。

於是他這麼想著，也就拿出手機直接問了周澤楷。

那頭剛結束常規賽的周澤楷收到訊息，只簡短地回了個「嗯」，後來想了想可能覺得不太妥，又補充說明似的又發了一句過去。

『課業的一部分。』

言柏堯無語。

他知道他這個弟弟是比一般人聰明能幹，但卻是從來沒想過他能聰明能幹到這種地步。

言柏堯第一次覺得，他弟可能真的是個天才。

然後又一個夏天過去，當言柏堯注意到的時候，自家那個出色的弟弟，早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家喻戶曉的知名人物，路上過幾個路口都能看到他的廣告代言。

甚至言柏堯也發現，自己公司裡頭也有許多人是周澤楷的粉絲，不只是喜歡榮耀這款遊戲的玩家，更多的是一些年輕的Omega。

言柏堯每每路過茶水間都能聽到他們尖叫著喊著自家弟弟的名字，然後說，好帥好帥！我要給他生孩子啊啊啊──

言柏堯滿臉黑線──他並不需要這麼多位弟媳！

最令他無言的是，當他經過自己秘書的辦公桌時，赫然發現她的屏幕放的就是自家弟弟的照片。

「…………」

別的人看見上司走過來都是得縮視窗，結果他這位秘書竟是呵呵兩聲把視窗給點開，遮住了他弟那張聽說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

「妳也喜歡？」言柏堯問。

「呵呵……」秘書乾笑兩聲，「長得帥嘛，誰能不喜歡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這還不是老大您害的！總讓我關注賽況，關注關注著，不小心迷上了榮耀不說，還不小心就成了您這位寶貝弟弟的鐵粉了！

「……我難道不帥？」

言柏堯摸了摸自己臉，自認和周澤楷應該有個七、八成像才對。

「帥。」助理實話實說，「但老大您是Boss不是偶像，再帥也沒用。」

看了只會讓人想到工作，欣賞的心情早在各種工作壓力中給磨沒了啊！

於是長得再帥也沒有的言總，丟了一疊資料給他秘書處理去了。

周澤楷剛出道那幾年，並沒有回過家，無論是夏休期，還是冬休或春節，他都是在俱樂部裡頭過的。甚至他除了言柏堯之外，都沒有和家裡的任何人有過一字半句的聯繫。

起初言柏堯並不會提起家裡其他人，但從某天開始，言柏堯會慢慢的、不著痕跡地說一些父親的事，或者公司的大小事。

一次兩次三次，周澤楷就是想再裝傻也裝不下去，直接問他哥，「爸怎麼了？」

「病了。」言柏堯就等著他問，便直接開門見山，「過年前那場手術……差點沒救回來。」

「………」周澤楷握著機身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周澤楷對自己這位親生父親的感情，其實是很複雜的。

一開始周澤楷對他並沒有所謂的親情，只當對方是不得已才將他帶回去，也壓根沒把他當兒子看，尤其是發生了言柏軒那件事之後，周澤楷更是有好長一段時間對言哲青都抱有一種不敬不畏的敵意。

但言哲青給他的疏離感卻在繼母過世之後，慢慢地消失。周澤楷曾以為這種轉變是因為自己中學時的「改頭換面」，可有的時候，他又會覺得，自己父親是真心為自己的好成績而開心、驕傲──尤其是他考上重點高中的那一年。

後來言柏堯才用比較隱諱的方式告訴他，言哲青不是對他沒有感情，只是在妻子過世之前，他無法表達。

「言家和齊家權勢相當，爸把你這個私生子帶回家已經對我姥爺姥姥不好交待，要是再對你好一些，怕是齊家會趁機要脅言家給出什麼好處。」

「但……還有你們在。」

言柏堯笑，「有我們又如何？再怎麼樣我們三個也只是齊家的外孫，終究不姓齊，除非有人胳膊向外彎。所以，他們能有拿好處的機會，就不會放過。」

「那你呢？」周澤楷不是沒有注意到，他這個總是拿冷眼看自己的大哥，也是在言夫人過世後才比較常對他笑。

「我？」言柏堯無奈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只是，不想太刺激我母親。」

無論如何，言哲青實實在在是把周澤楷當兒子看的，所以周澤楷肯讀書學好，他自然高興，考上了好高中，也會為他感到驕傲，也所以，在知道周澤楷放棄了大好前途跑去當職業選手後才會這麼暴跳如雷。

愛之深，責之切。

只是言哲清在高位久了，怎麼也拉不下臉再去找被他掃地出門的兒子，只能偶爾從言柏堯那兒旁敲側擊，問問他最近周澤楷過得怎麼樣。

後來因為身體出了狀況，言哲青將大半業務都轉給了大兒子，為此他空出了很多時間，甚至比忙碌的言柏堯還早摸清榮耀的規則跟聯盟的賽制。

「其實，他很關心你的，至少，我到現在還不太明白你們那比賽的規則，但咱爸已經能說得頭頭是道了。」

於是，離家幾年，周澤楷終於在拿到第一個冠軍之後的夏休期，回家見了父親。

TBC.

小更一點，明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