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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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子會等場次後寄出~(約為15號之後，如有購買冷楷芸太太《只有花知道》本子的，將會在22號之後寄出~)

拾、絕殺封陣

九月初九，卯時。

周澤楷從床榻上起身，沒有吵醒還在熟睡的另一人，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迅速地洗漱過後，一身白衣的青年走回床邊，彎身溫柔地在男人額上落下一吻。

「好夢。」

卯時一刻，青年走出竹屋，輕輕關上了門。

下一瞬，床榻上的男人慢慢睜開了眼，直直地盯著那扇門，直等感受到青年離開了結界，他才無聲啟唇。

「再見……小周。」

九月初九，午時。

一身黑色戰袍的男人提著戰矛却邪，步步堅定地走進已充滿萬鬼惡靈的第十三間地獄。

午時三刻，第十三間地獄之外，冥府十殿合其他九位神佛同時開啟巨大的法陣，將第十三間包圍其中。

封印與殺戮，從一年陽氣最重的這一刻起，開始。

***

葉修已經算不清時間過去了多久，第十三間裡沒有白晝，沒有黑夜，只有一片黑鴉鴉的蒼穹。

殺戮與淨魂也進行了不知道幾千幾萬次，可這第十三間裡的惡鬼邪靈卻似乎不見減少。

滿身的鮮血已濃到將那身深黑的戰袍染成了褐色，他依舊站在血池中央，依舊被兩條長長的鎖鏈束縛。

這條從池底延伸而出的長鎖，目的從來不是為了牽制他，而是牽制那抹靈識。

葉修撐著倒插在地的却邪粗重地喘著氣，觀察著周圍那群虎視眈眈的邪物。

「……哼，還沒完成嗎？」他冷哼了一聲，摸了摸右側臉頰上一點一點慢慢浮現出的金色經文。

這是封印，絕殺的封印。

將這封印完全啟動之後，被封印者將再無破封的可能，只會一直沉睡，直到天崩地裂，天地再不復存的那一天。

這個封印極難成陣，除了要十名法力高深的神佛之外，還需要有一個人在其中當作陣眼，並連續施法超過七七四十九天才有可能成陣。

四十九天早已過去，但過去了多久葉修不知道，只知道外面那群神佛再不趕緊成陣他可也再撐不了多久了。

「咳……」他咳出一口血，緩緩笑著，「合三界十位神佛之力……四十九天居然還沒能壓得了你，看來還挺能耐的嘛……」

難怪十殿會束手無策，拉下臉皮在神佛大會硬是參了一腳，將兩界拖下水。

回應葉修的是十三間地獄中，尖銳刺耳的不明聲音，彷彿就在嘲笑他們那無用的陣法。

葉修舉起戰矛，後又重重插回池中。

嗡──！

一聲巨響如同音爆，在池中掀起一陣不小的漣漪，引得無數惡鬼邪靈哀號遍野。

「別太囂張了啊……」葉修帶笑的語氣裡滿是警告，「五萬多年前才生出的靈識，還被我封印了這麼久，充其量也不過只是個剛學會走的熊孩子而已。」

確實就是熊孩子，這靈識剛起，便與葉修一同被封印了五萬多年，一醒來接受到的就是萬鬼邪靈的侵蝕，那就猶如還沒懂說話就被人帶去學偷拐搶騙，學壞了的孩子一樣。

熊孩子不滿葉修的言論，整個第十三間直轟隆隆作響，像在抗議，而那群早已等不及的惡鬼們也瘋狂叫囂著，露出它們的尖牙利爪四面八方地朝葉修蜂擁而上。

「儘管來吧……」葉修一直掛在嘴邊的笑意慢慢加深，帶著一點邪魅、一點嗜戰的興奮，「罪孽深重的惡鬼們，能度你們的，也就我一個而已！」

他高高舉起却邪，直面迎上！

烏黑色的戰矛在血池中心舞動著，將一隻又一隻惡鬼擊殺在池底，又將一縷又一縷的邪靈魂魄擊散。

撕殺又過去了不知多少日夜，然而他身上的符文仍未完成，只要符文未完，那麼他就得繼續殺！

『你為什麼……還不放棄？』

稚嫩的童音帶著怒氣、帶著無法理解的任性，忽地迴盪在無數屍山的第十三間。

葉修猛然頓住，戰矛的攻勢停在空中一瞬，只不過剎那的閃神，他的臉頰很快便被逼雙利爪劃出一道血痕。

「嘖！」

所幸是還未有經文的那一側，否則外頭成陣的時間會更加拉長。

他很快回神，俐落將矛尖一轉向後方一刺，慣穿厲鬼心臟。厲鬼淒厲尖叫，在矛上顫動數下後失去生息。

葉修一甩却邪，將厲鬼屍身往血池中隨意一扔，讓它成為屍山中的一部份。

眼見暫無厲鬼衝上，葉修慢慢抬頭望向無雲無月無星的蒼穹， 嘶啞的笑著，「原來你……會說話的啊。」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第十三間地獄的靈識說出完整的句子。

『為什麼不放棄？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死的！會死的會死的！我們都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這抹靈識就像個任性又不懂事的孩子，蠻橫耍潑地非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否則絕不罷休。

它不能理解外頭那十位神尊菩薩為什麼非要消滅自己；也不能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麼肯願意犧牲成為封印它的陣眼；更想不通這人明明就已經很累很累了，為什麼還能堅持著不倒下？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

聽到他這樣的說話方式，葉修有些怔住，雖然他說它是個熊孩子，但沒想到還真是這麼熊的熊孩啊。葉修幾乎都能想像這第十三間要是能化人形，那現在肯定倒在地上打滾，像個要不到糖的小屁孩。

「呵。」他笑出聲，將却邪插入池底，倚著它略作休息，順便和熊孩子「聊天」。

「你這熊孩子，真不知道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知道！？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五萬年了！五萬多年我就看著你睡在池中間，喊你你也不理我，我喊了你這麼久你都沒聽到，為什麼！』憤怒的語氣突然直轉急下，成了抱怨，『為什麼……那個人一來你就醒了？還跟著他一起走了？走就算了，你為什麼丟下我？』

說著說著，這聲音居然還委屈起來了，甚至都帶上了哭腔。

葉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原來自己沉睡的期間，這靈識不僅沒被他的封印而消散，還能保有意識？

「你沒……」他本想說你居然沒被我弄死，後來想想這靈識還只是個孩子，為了不繼續刺激他，話到嘴邊立刻又改了口，「你沒跟著睡著？」

『我為什麼要睡！ 』熊孩子很理直氣壯地反問，『我都還沒看明白你在幹什麼你就把我封在這裡了！我肯定要等你醒了再問問你啊！結果你就睜了一次眼，就那麼一次！還馬上被人帶走了！走了也不回來看看我……一回來就是找人再來封我……』

葉修竟是聽出了「寶寶委屈，寶寶真的很委屈，寶寶一定要說給你知道」的感覺。

只是葉修也無奈啊，心說你若沒事就乖乖待著修行啊，亂吸這些妖魔鬼怪作亂幹什麼呢？要不然地府十殿何必勞動我進來收你？

「你……」

「嘎啊──」

葉修話沒說完，眼神一凝，抓起戰矛檔住了幾隻突然襲向他的惡鬼。

惡鬼貪婪地想要葉修身上強大的力量，大張的嘴不斷留下口水，葉修嘖了一聲用力舞動長矛將它們遠遠揮開。

他看了看四周，又感受著身上那即將快完成的符文，握緊戰矛，「看來，已經到了最後。」

黑色的矛在血色的第十三間再一次舞起，發出破空的尖嘯聲，以疾風驟雨之勢迎向那最後殘存的萬鬼。

好似過了很久，又好似只過了一瞬，當矛尖刺穿最後一隻厲鬼的胸膛，第十三間又再次安靜下來，靜得，只剩下葉修粗重的喘息。

他垂著頭，喘氣聲由重慢慢至淺，似是已調整好氣息，可握著戰矛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葉修知道，他是再揮不動這柄却邪了。

「哼……」葉修艱難地牽動嘴角，對著無人的第十三間說道，「你個不學好的熊孩子，不過就是想找我吧？結果竟弄到連殘局都要我來收，還歪理一堆，嗯？」

至此，葉修也算理清了所有因果。

第十三間地獄的靈識，竟是由他而起，因他而生，所以他冰封了第十三間不僅沒有將這初生的靈識抹殺，反而讓他跟著自己一起被封印在此處。

可他自己沉眠了，這抹靈識卻沒有，就待在他的左右，等著自己不知何年何月的清醒。

可葉修這一睡，便睡了五萬餘年，這五萬年間，小小的靈識孤獨寂寞，只能和沉睡著的葉修說話，卻從來沒有得到回應。

它千等萬等，等過了無數個沒有日出月落的日日夜夜，終是等到了一個能將葉修喚醒的人來到。

幼小的靈識無比欣喜、愉悅，它想要他醒來、想要他和它說話、帶它離開這座只有冰和黑的世界。

可是，它什麼都沒有等到。

葉修被帶走了，只睜眼了那麼一瞬，連看都沒有看到它，就被人給帶離了這裡。

冰封的世界瓦解了，黑暗中也慢慢有了火光，可除了自己這虛無縹緲的靈識之外，什麼都沒有。

它一直在等，等著葉修來找他，可最後它等到的卻是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和那些想要闖進來的萬鬼邪靈。

為什麼你不來？

明明是因為你才有了我，又為什麼，一直將我置不理？

怨念在靈識心中埋下了種子，隨著他接觸到的邪靈惡鬼越來越多，這股怨氣便逐漸被放大、扭曲，成了一種執念。

你既然不來找我，那就由我去找你好了，然後，將你殺了！

為了脫離桎梏，第十三間的靈識需要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原本可以藉由修行而得，可這孩子急進，不擇手段地以吞食這些鬼靈的怨氣邪念為糧得到了迅速的成長，漸漸地，他胃口漸大，自投羅網的那些已然不夠，他需要更多、更多的邪氣，所以他自破壑口，將這天地萬物的惡靈怨鬼都吸引進來，這才導致了如今無可挽回的局面。

禍因他而起，那麼自己進這第十三間當陣眼……好像也是理所當然。

葉修如是想著。

到此，萬鬼屠盡，邪靈盡滅，爬滿了經文的俊臉也顯示著法陣即將完成。

葉修長出一口氣，對著那還未成形的熊孩子道，「法陣既成，再不會有任何鬼靈進來了。孩子，死了這條心吧……」他仰起頭，微微一笑，「總歸，有我陪著你。」

『我不！我不──我不要啊啊啊啊！』

縱是沒了那些鬼靈，但第十三間還是被那靈識所掌控，畢竟，這個空間就等於是他。

小小不成熟的靈識狂怒、咆哮著，整個第十三間因此地動山搖，千萬座屍山劇烈晃動著，血池也激起層層浪花。

「哎！你這熊孩子……」

雖然他看上去還能談笑風聲，但其實他已筋疲力盡，光是站著就很費力。

脫力的手一鬆，却邪悶響一聲砸到了水面上，葉修也不理會，因為他自己也站不住了。

算了，就這樣吧。

他雙眼閉上，整個人放鬆下來往後一倒──

然而，迎接他的並非是冰冷的池水，而是一個透著清香與溫熱的懷抱。

葉修一怔，還沒來得及張眼看清，便聽頭上傳來低沉沙啞的嗓音，泫然欲泣。

「說好的……等我回來呢？」

TBC.